四梦合演慰汤翁

日期:2016.07.28来源:暂无 点击数: 18

1.纪念汤显祖:
        用兵时叹“有弹无枪”

今年2月,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“王与国”三部曲(《亨利四世(上、下)》与《亨利五世》)来华巡演,上海站演出结束,剧团艺术总监及三部曲导演格雷戈多·道兰与众多演职人员,将唯有的休息,让于“拜会”汤显祖。在上海昆剧团,他们看完《牡丹亭》的片段表演《游园惊梦》,又去瞧了《紫钗记》的武戏排练,折服于程式化的昆曲里藏匿的功夫与变通,感叹汤显祖梦境的瑰丽和壮阔。已逝世400周年的汤显祖与莎士比亚,得以跨越时空发生短暂“对话”。
       时间过去小半年,尽管国内戏剧界竭力促使两位东西方戏剧大师,带着自身的文化土壤在舞台上握手言欢,却几乎不见成效。莎士比亚依旧走着阳关道,汤显祖仍然在过独木桥,围绕两人分别展开的纪念活动,莎翁那边热热闹闹,汤翁这里冷冷清清。而在皇莎“邂逅”汤翁的4个多月后,上昆携《牡丹亭》、《紫钗记》以及《邯郸记》、《南柯记》,以“临川四梦”合演的方式,在皇莎曾莅临过的国家大剧院,颇为隆重地纪念汤显祖逝世400周年,场场爆满,让汤翁在与莎翁“较量”时,扳回关键一局。
      国内众多剧团并非有意让汤显祖门庭冷落。向全世界推广莎士比亚,早在英国形成系统工程,对英国民众尤其影视戏剧工作者而言,莎士比亚是他们永恒的骄傲,今年纪念莎士比亚的演出或活动纷至沓来,不过都是信手拈来。反观我们“用兵一时”方叹“有弹无枪”,不是因为汤翁创作的剧作资源极其有限,而是映照了包括艺术工作者在内的国人对他的忽视——如果不是因为昆曲申遗成功,以及白先勇不遗余力推介青春版《牡丹亭》,汤显祖及其“临川四梦”的价值,不知要过多少年才会被文化断层而又善于遗忘的国人认知。

2.演齐“临川四梦”

“因情成梦,因梦成戏”,凝结汤显祖毕生心血的《牡丹亭》《紫钗记》《邯郸记》《南柯记》,部部“惊梦”,分别关涉情境、侠境、佛境、仙境,可谓概括世间事,揭示万般情。因汤翁祖籍江西临川,所居书斋名“玉茗堂”,四部作品合称“临川四梦”或“玉茗堂四梦”。而蕴含于“四梦”中的东方文学之美、哲学之思、想象之绮,即使莎士比亚看到恐怕也要叹为观止,故排演“临川四梦”,几乎是每一位昆曲人终其一生的“大梦”。

上昆“临川四梦”国家大剧院演出之所以能一票难求,除因“四梦”合演在昆曲演出史上极为罕见,更重要的是“四梦”唯上昆独有。而“只此一家别无分店”引发追捧旋风的幕后,是上昆薪火传承人才齐备,“养兵千日”早有策划。
对以演绎生旦角色见长的昆剧团来说,杜丽娘和柳梦梅当属闺门旦和小生的标配角色,几乎妇孺皆知的《牡丹亭》,各地昆剧团争相排演不足为奇,上昆自然不甘落后,排演过多个版本。此次亮相的“典藏版”,“五代三班”演员齐上台,携手塑造多位杜丽娘与柳梦梅,他们风情各异气韵有别,却同样“撩人、多情”。而近年来鲜少现身的老艺术家梁谷音与蔡正仁分别在《离魂》和《叫画》中甫一亮相,即让观众忽略他们的高龄,扮相音色宛如少年。
       正如相比莎士比亚,汤显祖是被冷待的,比较《牡丹亭》,汤翁的另外“三梦”,则被诸多昆剧团有意无意间“打入冷宫”。借唐涤生改编的剧本,因任剑辉、白雪仙、梁醒波等粤剧名伶出演舞台剧或电影而声名大噪的《紫钗记》,几乎难觅昆曲版本。该剧和被昆曲界誉为“难”柯记的《南柯记》,虽偶见其它昆剧团排演,却远没有形成气候。仅有的以老生为主角的《邯郸记》,更是唯有上昆一出。
      四台剧目虽然梦境各不同,导演及创排时间亦均有异,此次亮相国家大剧院时,却由同一方舞台承载。每场“大梦”开启前,一道由黑纱和平绒联合制造的幕布,将台上的“梦境”与观众身处的现实空间阻隔,透视效果提醒台下人,即将进入亦真亦幻的世界。而这道幕布上,除了汤显祖、临川四梦、玉茗堂等共有的字样,还包括不同的唱词和曲牌。这些唱词代表某出梦的立意主旨,在开场或尾声时由“副末”唱出,曲牌同样相关各梦,《邯郸记》是“渔家傲”,《紫钗记》是“西江月”,《南柯记》是“清江引”,《牡丹亭》则是“蝶恋花”。
而当幕布升至半空,舞台上却并没有出现“危险的后花园”、“破旧的小旅馆”或者“多情的蝼蚁国”,相反只有若干由网格布构建的景片近似屏风般,随“梦中人”的游走而移动,这些景片上指向不同梦境的画,均是由汤显祖原剧作中的插画而来,它们像幕布上的曲牌和唱词一样,是对剧作神韵的提炼。
      如此将“四梦”串起,大大减轻拆装台的工作量,可以令观众连续四晚美美“发梦”。虽然大蓝大红、单调单薄的灯光的表现差强人意,几乎空空如也的舞台,却把纯粹的表演、纯正的唱腔还原于演员,呈现给观众。四部戏主角们表演的精彩自不必说,分别在《邯郸记》《紫钗记》《南柯记》《牡丹亭》中饰演宇文丞相、黄衫客、檀萝太子与石榴判官的上昆国家一级演员吴双,作为唯一一名串起四部作品的“好手”,演活了四个人物。

3.中国戏曲“空的空间”

而中国戏曲之所以至今不可替代,盖因它的自由常会带出不可思议的想象力。《邯郸记》中衣衫褴褛的卢生正被四个衙役用手中的水火棍仗打,圣旨宣示他被封为宰相,衙役即刻化身为轿夫,四根水火棍则组合成轿子,供卢生安坐。《南柯记》里角色转换身份及行为时,亦有近似灵动的处理。此种演员在“空的空间”内,不着痕迹的表演、无缝化的角色转化、高级干净的情感递进,是戏剧大师彼得·布鲁克的一生致力之一,难怪皇莎全体看过昆曲的片段,会啧声连连。抛去这些不说,国内普通观众对“临川四梦”深有共鸣,则因汤翁写尽的横亘古今的尘世各种情,今时眼光看来也是脑洞大开不可思议,能折射许多人的情感处境。

尤值得一提的是,此次“临川四梦”合体亮相国家大剧院,仅是上昆纪念汤翁世界巡演中的一站。在上昆持续大半年的巡演安排中,美国纽约、捷克布拉格、中国香港以及国内的广州、深圳、上海、昆明等城市,均赫然在列。在世界戏剧史上特殊的年份,这显然会为国际舆论,提供更好地了解与莎士比亚不分伯仲、来自中国明朝的汤显祖的机会。

(图片提供:上海昆剧团)

本文刊发于2016年7月28日北京日报热风版


2 2